人們常常忽略了小的存在,宣揚大的價值,將小視為不重要的東西,甚至刻意藏小。然而,小的東西往往被藏得越深、越久,越顯得微不足道。比如我的小,它在我溫婉嫻淑、道貌岸然的外表下,默默地存在了四十多年,以至于我曾一度忘記了它的存在,以為自己是高大的。然而,現在的夏天太熱了,太炙烤大地,我索將這個不好啟齒的小拿出來曬曬。小可以分為三種:表層之小、示人之小、察已之小。這三種小,雖然存在于我上,但它們有著不同的形態和依附關系,我們需要正視它們并加以修正。
表層之小,最早顯現在我小時的貌上:據說剛滿百天的時候,我初次踏上姥姥家的門檻,姥爺斜眼一瞥,毫沒有想要抱我的意思。姥姥接過我,瞅了一眼。“怎麼這麼不妝,一個鞋盒都能裝下,眼睛像兩顆豌豆,幸虧是個孩,要是個男孩,恐怕連媳婦都難娶上……”可能覺得說完不太合適,又稍作補充,“不過額頭亮亮的,鼻子也大一些,也算是福相吧……”眼睛是我從娘胎帶來的,我也想爭口氣,但無法改變,眼睜睜地看著它們只能兩條小。這是姥姥不疼姥爺不的結果,違背了上天的意愿。進青春期后,我臉上的黃褐斑越來越多,從星點擴大到數倍,遮掩不住了。幸運的是,我在年后高竟然達到了165cm,符合東方人修長的審標準,從遠看去,我拔而優雅,勉強可以騙過別人的眼睛。
示人之小,表現在生活的各個方面。因為長相不招人喜歡,我總是覺被冷落,想要爭取一些關注——一旦聽說姐姐有新的好玩的東西,不管我喜不喜歡,需要不需要,我都會爭搶,要麼得到,要麼使用殺手锏——邊哭邊鬧,鬧到姐姐打我才罷休。明明知道弟弟是父母心頭的寶貝,我還是不自量力:正經八百坐在飯桌前吃飯,一言不合,踢桌子底下的家伙頻繁發力。姐姐和弟弟都溫和、守規矩,不像野馬一樣四跑,他們乖乖地在家里幫忙做家務,而我不屑于做這些正事,只喜歡在外面瘋玩,偶爾回家的時候總是鬧出一些子——假裝路過,無意將掃一堆的樹葉、柴草踢散,然后快速跑開,不留痕跡。“老大氣,老小寵,挨打氣是理所應當的。”這樣,我自然能夠得到一些“家法”的關注。我似乎只有搗鬧騰,才能獲得二閨的存在。進學校后,我不喜歡上課,喜歡讀雜書,這給我帶來了很多麻煩:與同學之間產生了嫌隙,我像連環畫中的“猛張飛”一樣怒目圓睜,站在長嶺橋頭大聲喝斥姐姐,讓小生和小男生嚇得敗下陣來;夜晚黑暗而風高,我不敢出門,常常懷疑影子是鬼魂,到了暗的地方就會被抓去見黑白無常,被打十八層地獄懲罰;我行事——放學后迅速跑回家,請求媽媽用筆寫下“向雷鋒叔叔學習”的宣傳標語,拿著掃帚和鐵锨,藏在學校院墻外,等到校園里沒有人的時候,翻過院墻進去宣傳語、打掃衛生......第二天被老師盤問的時候,我裝出一臉無辜的樣子,不說話。暗自想著:不說話,就不說話,雷鋒叔叔也是這樣的。我努力表現自己:八九歲的時候,我擁有了第一件鴨絨襖(羽絨服的前),紅藍兩面穿,按照我設定的規律,昨天穿紅,今天穿藍,絕不重復,偶爾遇到好奇者問起來,我費盡口舌解釋清楚;在嚴寒的冬天,我和幾個朋友一起跳皮筋,大聲喊著“太熱了”,然后下鴨絨襖,在樹枝上掛起來,再跳上兩盤,然后站在凳子上取下襖子,如此反復,從不覺得煩。直到到寒冷,打噴嚏流鼻涕,被責罵一頓,才罷休。我穿的第一雙是藍的,像海水一樣幽藍,走幾步就要拉一下,然后大聲問同伴:“你說我的新子怎麼老想掉下來?你看這是怎麼回事?”我還會將腳到別人面前,不停地夸張地說新有多漂亮。在辦公室里自己養了一盆茉莉花,青的花蔓上,像米粒一樣的花苞冒出頭來,不久之后,整個房間彌漫著淡淡的甜香......生怕同事們不知道,我走進屋里就喊:“們,你們聞到了嗎?屋里是什麼味道?”“是啊,今天誰灑了香水?”“誰的頭發香氣這麼好聞?”大家面面相覷時,我自己拿起種茉莉花的花盆,一一舉到每個同事面前,讓花朵靠近鼻孔,“你聞聞,是不是這個味道?”“來,來,你也聞聞,是不是有淡淡的甜香?”......這個時候,我的手中必須有一個玻璃杯,隨攜帶。我將凋謝的花放杯中,用開水沖泡,清澈的花朵在杯中上下漂浮,清晰可見。和人們談時,我不時拿起杯子喝上一口,輕笑道:“你看,這是我自己種的茉莉花,不仔細看還以為是杯子上的圖案呢!”我經常會腦子一片空白,輕信他人的話——有一次,為了迎接檢查,我加班清理學校的雜間,一個男領導驚呼:“電視!紙箱里怎麼有一臺大電視?放了這麼多年了,還不知道能不能用?”我抬起頭看了一眼,果然——紙箱上印著“創維26寸”彩電視機。“太可惜了,怎麼放在這里,快點拉電源試試!”他的表和語氣,讓人不容置疑地相信他。領導大笑:“傻丫頭,別人說你實在是真不假,裝有電視機的紙箱我能拿得那麼高遞到門外嘛!”呵呵,我真是太傻了,傻得連隙都不過!別人說東,我一定以為是東,絕不會想是西!我靜坐思考自己的“小”——固執、不圓通:不會屈膝,用和淚笑的方式去換取心的淡然。總覺得屈尊降貴只會讓自己更高傲和獨斷,而不會獲得真正的平等。生活、職場,沒有平等的眼,就永遠無法實現真正的對等關系。我執著于一些我認為有價值的事,但有時并不合時宜。我追隨靈魂的聲音,卻對與我不同的人視而不見,避免與他們接,只是敷衍地回應他們的話語,于虛偽和委曲求全,只顧順從自己的本。時間對我來說是模糊的,慢半拍的:一接到任務就立刻興致高漲,但只能維持三分鐘,然后把它拋之腦后,悠閑地喝茶、聽歌、聊天,直到任務的截止日期臨近時突然想起,急中生智,匆忙應付,結果往往匆忙而糙,與品相去甚遠......這樣,問題就來了。我該如何面對和認識自己的“小”,這比面對外界要困難而復雜。我是否可以關上門,拉上窗簾,將各種“小”撒在風中讓它們遠離?或者選擇遁深山,將“小”深埋、實、封印,不再見天日?但生命是不可否認的,里的“小”將會一直存在,除非消亡。“小”既討厭又可,留在這個世界上,“我”到底想要做什麼?進一步的問題是:如果去掉“小”,我就是真正完的“我”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