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京中醫學院研究生專業課上,我們開始跟隨老師出門診。通常,我們會圍坐在老師旁邊,幫忙開單抄方,但主要還是觀老師看診過程。我們看著老師如何問診,如何引導病人陳述病,把脈看舌,有時還會做一些按檢查,必要時還會開單化驗。但我們發現,沒有一位老師在把完脈后就自顧自地講述患者的病,而都是讓患者自己說,有時如果患者說得過于冗長,老師會進行一些引導。省中醫院的門診量很大,老師們看病也是盡量湊,不會過多給我們解釋,我們一邊記病歷抄方,一邊看著整個過程。有時,我們會跟隨老師的節奏,自己在旁邊開一個方,然后對照老師的方子,看有哪些出,找尋這些出的差異在哪里。慢慢地,我們能掌握到老師的思路和特點。

在一次跟隨徐景藩教授的門診結束后,我向他提出了疑問:“徐老師,您們老先生看病從來都不先講患者的病,都是讓患者先講,有時候患者講得不得要領,還要反復詢問,這有點耽誤時間,我以前接過一些老醫生,基本不用患者開口就是說病,您也可以吧?”他聽后并不生氣,反而笑著反問我:“我知道你也是從臨床過來的,看過很多病,我問你,你現在憑聞和切,不問,能判斷患者的基本況嗎?”這個問題讓我想了一下,我回答:“我的臨床功夫尚淺,但憑診和脈診看舌苔,也能夠判斷患者的病位、寒熱虛實和風痰瘀等基本病理屬,對病輕重也有一定程度的認識。進一步細化的就吃不很準了。”徐院長點點頭,又問:“能開出藥方嗎?”我回答:“基本上是可以開出藥方的。”徐院長:“你覺得就這樣開出的藥方準確率有多呢?”聽他這樣問,我已經知道了他的用意,但我還是答道:“大約70%吧?”徐院長笑著說:“按說一句話不問能夠知道這麼多已經不了,能開出準確率有70%的方子,治病的方向就不會錯了,我相信你們這些同學都能達到這個水平。你們都能達到,我是從舊社會過來的醫生,天在臨床一線打滾,你認為我能不能以脈測證憑脈開方呢?”他的話讓我深思,他說:“醫生有這個本事,說明他對患者的基本狀況看得比較清楚,當然是一項重要技能,但如果以此炫技取寵,盲目測證,則無疑是江湖郎中所為,與擅長誆蒙的算命先生無異,必定誤事。試想,僅靠脈證可以開出七把握的方子,如果問清楚病人所苦和疾病緣由,無疑會把握更大,哪怕只是小有提高,開出了七五或者八五的方子,也是有價值的,畢竟對病人負責這才是第一位的。你們都是新時代的新中醫,看病靠的是邏輯縝的理論和不斷積累的實踐,是一門科學,不再是江湖郎中,那些舊社會的游醫習氣一定要遠離。”

徐景藩教授的這番話讓我益匪淺,他還談到了脈學的獨特和應用。他指出脈學雖然是我們祖先的獨創,但并不總是準確對應的,脈象所反映的并不總是全面的準確的本質變化。他認為脈象可以較準確地反映總變化,但臟象分布需要結合臨證相互印證。徐景藩教授的坦誠之言,讓我對中醫學有了更深的理解。

這些老師的治學態度、批判繼承傳統技藝的神難能可貴,是我在南京中醫藥大學的研究生學習過程中記憶最深的。【作者簡介】施建勇,男,1959年5月生,中醫博士,藥學博士后。師承南京中醫藥大學原校長、國醫大師周仲瑛教授,畢業后在海外從事醫學臨床、科研及科技開發工作40余年,獲省級以上科研果7項,國家醫藥專利15項,著述100余篇。如果你喜歡中醫,請關注我!